青玉案（十七）
青鸾峰上，云天河睁着无神的双眼，坐在崖边固执地不肯回去，他不断地四处张望，却一次次地失望，焦急地拉扯自己的头发。
“都一整天了，还没回来。”
“天河，玄霄已经追去了，你冷静一点。”
“紫英和大哥吵架都是因为我。”
云天河只知道慕容紫英走之前与玄霄发生争执，却不知他们究竟因为何事，慕容紫英走后，他问玄霄紫英去了哪，这一问好像点了炸药，玄霄气哼哼地连他也训了一通，才追着去了。
“只管旁人性命，不顾自己安危，到底是谁把你们都教成了这副做派，若不是因为羲和，我管他死活！”
“大哥？”
“等着，别乱跑。”
玄霄让他等着，他就坐下来等，这话前两天吵架的时候，大哥似乎也是这么说的，难道紫英和大哥又因为自己眼睛的事吵起来了？
云天河叹口气，这么多年，他早就习惯了，只有紫英耿耿于怀，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下辈子的事，死了之后孟婆汤一喝，只有下辈子，那就让下辈子的自己再操心，总归不是现在能管的到。
这话他只敢和柳梦璃讲，玄霄是决计听不进去的，慕容紫英听了更愧疚，他总觉得是天河剑不够好，或者他不擅用弓，总之什么罪责都能揽到身上。
“梦璃，我担心紫英。”
柳梦璃同样忧心，但比起云天河的无措，她对慕容紫英的安危并无太大担忧，玄霄虽然看似待他严苛，实际上对于‘自己人’十分护短。她更忧心的是，让慕容紫英不惜忤逆玄霄，强撑病体也要离开的事，只怕会让他的旧伤再次发作。
“天河，或许紫英已经回剑冢了。”
如果慕容紫英受伤，剑冢显然是比青鸾峰更适合养伤的地方，柳梦璃并非无端猜测，而是隐约觉得玄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玄霄不是也留下了传讯符，不妨问上一问。”
算算时辰，足够青鸾峰到蜀山走上几个来回，有玄霄在，事情必然不会太慢解决，大约是紫英那边出了问题。
不过片刻，空中传来回应，是玄霄的声音，两人确实回了剑冢。
而此刻的玄霄，正在看着慕容紫英低头喝完一碗药，指尖拈着一颗糖，在慕容紫英涨红的面前晃了晃。
“苦么？”
慕容紫英抿着唇，口中的苦味让他忍不住皱眉，但玄霄的态度又让他举棋不定，自己昏迷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冒犯师叔的事，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变成这样。慕容紫英细细回忆了一遍，大约是把玄霄当做师公撒娇，这个认知让他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再次泛红。
“……师叔。”他眼中略带哀求之色，看的玄霄心情甚好，连日被慕容紫英惹出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。
而慕容紫英的心绪就十分复杂了，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，隐隐觉得还是永远不要想起的好。
比起被当成夙莘撒娇，或许被当成师公对于玄霄来说，更好接受一点。
剑冢有地火为炉，又引山泉入淬炼池，在地宫内建了座温泉，慕容紫英独居此处时，不贪求享受，多半往剑冢外湖水中沐浴，偶尔取水在净室冲淋，此刻自然受不得寒，也不知玄霄何时又将水重新引入。
“我说过什么，生病受伤，又要我来照顾，还敢顶嘴？”
慕容紫英一声不吭，他其实不太明白玄霄的怒从何来，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失礼，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受伤？
可自己受伤，与他又有什么关系？
许是因为照顾病人是件麻烦事，慕容紫英心道，确实给玄霄师叔添了不少麻烦。想到此处，慕容紫英动用自己仅剩的一点气力，把剑冢中的丹室清了出来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被云天河频频传讯骚扰，玄霄不胜其烦，允了他们来探望慕容紫英的请求，总好过日日被追问今日如何，是否吵架，尽是些琐碎事，谁还记得这符纸本是危难时求援所用。
一回来就看到慕容紫英又不顾病体，语气难免有些冲。
慕容紫英一愣，回头微微俯身行了半礼，茫然道：“常用的丹药紫英可自行炼制，师叔这几日辛苦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
玄霄一梗，皱眉盯着慕容紫英，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把他也丢到丹炉里好好炼上一炼，好看看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。
“真是胡闹。”
慕容紫英依旧不解玄霄怒从何来，免去他照顾自己的麻烦，怎么玄霄师叔反而不快。他自认并无揣摩他人心思的本事，从小也不善察言观色，无论如何都与善解人意扯不上关系，如今在玄霄处时时碰壁，实在让他有些为难。
柳梦璃来时他仍在思索今日玄霄又为何不快，被云天河一扑，脚下发软，跌回床上两人摔成一团。
“紫英！”云天河扯着他的袖子来回摸索，慕容紫英没有力气接住他，让他感到害怕。一个人只有虚弱的时候才会没有力气，如果一直虚弱下去，就会死。
在他的认知里，世上最亲近之人都是力竭而死，所以当慕容紫英也变得这样虚弱，他本能地开始恐惧。
“紫英，你别死。”
“天河。”慕容紫英叹了口气，无奈地摸了摸他因为御剑被吹的乱糟糟的头发。“我没事，只是一点小病，过几天就会好了。”
“你别骗我。”
“当然不会，你若不信，可以让梦璃再看一看。”
柳梦璃正有此意，闻言扶起云天河，让他在一旁坐好，自己握住慕容紫英手腕，细细地诊了回脉。
半晌，柳梦璃松开手，见慕容紫英对自己微微摇头，只得轻叹一声，顺着慕容紫英的意思开口：“天河，紫英只是风寒，你别担心。”
云天河不通医理，对柳梦璃又格外信任，不疑有他，握住慕容紫英手臂叮嘱他，等病好了，一定要回青鸾峰去看他。
柳梦璃借口要用香为紫英调解，待云天河出了门，才着向慕容紫英，满脸掩不住的忧虑之色。
“是遇上了谁，怎么内伤这样重？”
慕容紫英苦笑道：“是魔尊重楼，他并未出手，是我冒进，真力损耗过度的缘故。”
“怎会遇上他。”
魔尊的名号，在妖界也极为出名，这位天性好战的魔尊，几乎挑战过六界所有知名强者，凶名在外。
慕容紫英便将魔剑一事始末捡重要的说了，柳梦璃听罢只是摇头，以慕容紫英的性格，做出这些决定实在不足为奇。
“多少也为自己考虑一些，留得青山在……”柳梦璃一顿，无奈道：“罢了，我与你说这些，又有什么用呢，总归你是不会听的。”
知晓挚友为自己担忧，慕容紫英正要辩解，又听柳梦璃道：“若是天河也为你如此不顾生死，紫英可会觉得快意？”
“自然不会！”
慕容紫英脱口而出，立时明白柳梦璃话中规劝之意，柳梦璃见状微笑道：“正是如此。”
慕容紫英心中愧疚之意更盛，本就是自己不自量力一意孤行，反倒累的众人一并担忧，有违他一贯不与人添麻烦的行事。
“我知道了，下次会小心。”
“还敢有下次。”
一声冷哼，玄霄端着一碗闻起来便格外苦涩的药，搁在桌上，慕容紫英立即起身，低头认错道：“紫英不敢。”
“喝了。”
慕容紫英不敢反驳，端起碗一饮而尽，强压着不适道谢，玄霄见他这副隐忍姿态，心中隐隐又泛起不快。
柳梦璃早已回避，玄霄皱眉上前，手指捏住慕容紫英下颌，微微向上抬起，冷声问：“苦吗？”
慕容紫英不明所以，只觉得玄霄手指温度灼人，让他脸颊迅速升温。
“不……”他刚说出口，见玄霄脸色不快，又点头改了口道：“有一点。”
这个回答大约让玄霄满意，慕容紫英只觉脸上被捏的一痛，口中被玄霄塞了一块甜腻物事，随即松了手，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。
“师叔？”
“活该。”
玄霄一拂袖离去，慕容紫英却从他不善的语气中感受到几分关切。
而柳梦璃先前一番劝解，终于让他恍惚明白玄霄的怒气从何而来。
大约是确实心生回护，自己几次三番拂他心意，倒有恃宠而骄的意思了。思及此处，慕容紫英心中又有更深的疑惑。
龙葵视他如兄长，天河待他为挚友，但玄霄心中，究竟把自己当做何人，后辈，同门，或者……故人？
又或者是……亲人？
助攻再次上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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