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非_少年无端iphone6

all俏,不逆,cp杂食,无洁癖。懒癌晚期,不治了,懒。

故人庄【君玉】九

马车颠簸得厉害,玉离经在里面坐得摇摇晃晃,书册因着震动不断晃动,字迹脱了书页在眼前跳动,小半日才翻了两页。

“停车。”

胸腹翻涌起一阵恶心,玉离经喊住车夫,从车架上解下一匹马,多给了些银两,打发车夫去了。

月前收到支脉千载一揆传讯,两城征战,民不聊生,其中一方为了夺城,竟然在汛期炸毁了黄河大坝。儒门子弟率众抢修,却遭了对方兵马阻拦,连日大雨,下游已经彻底成了一片汪洋死地。

德风古道收到这封加急时距事发已经半月有余,掌事们商议时,玉离经恰好正在旁听,未多犹豫便自行请缨。起初先生不许,玉离经执意前往再三请愿,将平乱治水的差事讨了来。

他这些年已经换了几次课业,每年结了大考,都会生出开春便去游学的念头。但先生舍不得放人,玉离经也舍不得君奉天,一年一年耽搁下来,从《左转》已经教到了《礼记》《尚书》。

算起来,这还是他入了儒门后,第一次出远门,明知此行万分凶险,还是压不下心中隐隐跃动。

刚出儒门时,大路平整宽敞,玉离经坐着马车,虽然赶路却也未觉辛苦。到后来走远些,路面愈发坎坷,玉离经给颠得受不住,忍了又忍,最终决定自行骑马前去。

路途遥远,他也不想多加耽搁,收到求援时灾情已经不容乐观,再加上弟子受袭掌事病重,无人操持,急需有人主持大局。

我辈读书人,哪个不想名垂青史,哪个不想万古流芳。太平盛世固然可贵,但既逢乱世,又自负一身本领,自当展长才化鲲鹏,扶摇直上青云去。

玉离经自然不会例外,他还保有年少的意气,存着纯粹的善念,一心一意想匡扶这个颠倒的世道。

他一路疾行,初时灾情尚未如何,路边的积水也被村民组织着排放,地势稍高些便无什么大损失。玉离经心里稍稍放松一些,但转念一想,此处距千载一揆尚有百里之遥,已遭受波及,而损失最严重的地区,怕是凶多吉少。

他再不敢耽搁,日夜兼程,一路换马,靠近州城时,驿馆早已破败,满地残留泥沙,人去楼空。玉离经踩着满地污泥,喊了几遍不见有人出来,只得再上马前行。再往前几乎难以辨认路面,淤泥沙水积得极深,车船难行。

官道早已冲毁,水面下坑洞无数,玉离经不得已弃马步行,泥水踏进去就陷了半个身子,即使用轻功赶路,也不知脚底下一次踩上的是浮木还是尸骨。

他有些麻木地看着身边漂过的浮尸,肿胀恶臭,把松散的衣衫鼓鼓地撑起来,像个破面口袋。脸上血肉模糊,露出灰白的骨骼,撞上一截未被拔起的树干,被勾住衣料打了个转,枭鸟的叫声在天空回旋,不多时便落了下来,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有活人,落在尸体上啄食眼珠。

玉离经别过头,胃里泛起一阵翻涌,他握了握拳,撑动竹筏将它们远远的抛下了。

起先他还会想办法将人收埋,越见越多,而他的时间,也耽搁不得。

从泥水中趟过去,前面勉强露出路面,玉离经一身脏污也顾不上处理,向着不远的云泽城急急而奔。

主城尚有护城河及城墙作为缓冲排水,而下游的村庄,几乎毫无防备地遭了难。他进城的时候,守城的官兵有气无力地站着,连路引都不曾看,便放他入内。

玉离经也未多问,他一身衣衫已经脏得不堪入目,满脸都沾着泥水,头发上甚至夹杂着水草,活像刚从泥巴里打了个滚。而他向四周看去,整座城镇几如死城,大街上空空荡荡,只有零星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,行尸走肉一般,露着枯瘦如柴的手臂,双眼浑浊,迷茫地看着他。

“儒门?”那人重复了一遍,半晌才迟钝地摇了摇头。“不知道,死了,都死了。”

玉离经心头微颤,不忍再问。

玉离经不想蓬头垢面地去登门,而这城中死气沉沉,驿站也没有人值守,玉离经只得自己寻了口井打水。水桶里暗黄浑浊,伸手一搅尽是泥沙,心知这是溃口之后地下水受干扰所致,却也没得好挑。只得又寻了个水盆,倒进去静置片刻,再将上层勉强可用之水倒出。

他的衣衫下摆被浮木碎石挂出不少破损,又沾着污泥,怎么也看不出原本样子了。他丢了旧衣,就着浑水洗去一身风尘,重新挽了个利落的发髻。

等他勉强将自己打理干净,院外突然有人叩门,入城至今,这还是头一回听到些活人声息。

“请问内中可是德风古道来使?”

“在下儒圣明德玉离经,恭候多时了。”

话音刚落,有两人入内,穿同一样式衣衫,戴方巾,见了他便急忙行礼。玉离经见他二人虽面有倦意,但双目蕴含神光,想来正是千载一揆的儒生。

玉离经随他们往分部修堂去,此分脉坐落于城东郊外,倚仗山势而建,地势颇高,洪水中并未受太大损失,但山下城镇面对十数丈高的巨浪,实在非人力所能抗衡。

洪水退去后,他们将城中幸存者聚在后山,但连日暴雨,让原本三十丈的溃口再次扩大。派去探查的几名弟子,也只回来了一名,其余的,都被对方截杀了。

“我们派去的弟子尽数遭难,伤亡惨重,溃口再不修补,一旦下雨,只怕灾难会重演。”

玉离经心中已有考量,先宽慰了病床上的典从先生,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平定祸乱,再绕到前厅听取现况。

“弟子四百二十七人,轻伤一百三十六,重伤四十二,战死六十七,失踪十三。”

玉离经忍不住苦笑,去除伤亡,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可用,城中百姓和守军几乎非伤即弱。这场洪水并非天灾,而面对如此人祸,百姓甚至只能引颈就戮。

玉离经必须在河水再一次泛滥之前平定战事,带领幸存者重铸堤坝,否则,所有人,有死无生。

他出来时确实考虑过很多种情况,但现实总比他想得更严峻,如果不能及时阻止,不止这些人要被困死,下游同样是灭顶之灾。而汛期之后,黄河改道,原本靠河水引流的农田就会干涸,甚至会造成旱灾,而这一场灾难的阴霾还未褪去,连番劫难所造成最严重的后果,是这片大地再无生机。

玉离经自然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,时间紧迫,他已经无法再从儒门调援。押送赈灾粮草的车队行得慢,要过几日才能赶到,又怕迟则生变。他想起入城前遇到的那片彻底冲毁的路段,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,恐怕救援都要被困在数十里之外的泥沼地。

两城本隔水而治,经常因为船运的关系有所争执,码头三天两头就闹出斗殴的事来。城中居民更是互相敌视,大有死不往来的意思。但自去年初开始,对方便纠集卫军,三番四次冲入城中大肆抢烧,再乘着大船回返。那座船极高极大,在宽广的河面上尚未觉得,但靠近城楼时,才发觉甲板竟足足有城墙高,船上探出的踏板直直搭在楼墙上,对方如入无人之境,而云泽城守军拿那艘大船一点办法也没有。不论是派出水军攻击,还是遣鲛人凿船,都奈何它不得。

“所以,我们首要的目标是,毁掉那艘船。”

商议了许久,从外部破坏的法子都行不通,千载一揆方面,为此也付出不少损失。玉离经沉吟良久,决定冒险一试。

“既然外部无法破坏,只能从内部着手,潜入船中将其攻克。”

“我们曾派出弟子潜入,但都是有去无回。”

“玉离经愿往。”

“不可,你是德风古道的贵客,怎能冒这样的风险。”

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说贵客,我来就是为了帮助儒门平定战火,这正是我分内之事。更何况我出身昊法修堂,若是尊驾知我临阵退缩,必定重罚,所以这一趟,无论如何我都要去,你只管点几个好手随我同往,玉离经在此立下军令状,不破此船,誓不回反。”

“先生何至如此!”

“时间紧急,若有其他良策,玉离经也不愿带众人涉险,但溃口一日未补,如悬顶利刃,还请先生下令,命弟子随我出城。”

此行去得隐秘,玉离经只带了五人,是为门内最为出色的侠士,由他们与玉离经一起上船,完成毁船的任务。

是夜,玉离经换过水靠,在水边饮过饯行酒,一行六人悄无声息潜入水中,穿过污浊的河水,无声无息地接近那艘城堡般的巨船。玉离经先往船底一探,先前鲛人队凿开的孔洞内,竟是隔着铁板,难怪无功而返。

船身坚固,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涂料,极为光滑,徒手攀爬绝不可能。几人将随身带的爬索接在一起,运使真气,才将尖锐的铁镐卡入船身。好在江面风吼声极大,这点响声并未引起注意,玉离经抓住绳索,将鲨衣解了,顺着船身爬了上去。甲板上有人值守,尚未注意到这里,玉离经翻身上船,对下面招了招手,便迅速地贴到墙角躲避起来,警惕地环视着周围。

船上的防守十分松懈,只有几个卫兵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,玉离经一行人分了两队,自两侧绕至守军身后,同时暴起扣住对方脖颈用力一扭,再将失去生命的躯体靠在墙壁,用火把点燃了地面上翻倒的酒水。

刻意推倒的火堆迅速地燃烧起来,将卫兵的衣服烧着,一股焦臭味传开来,玉离经掩着口鼻,快速地潜入了船舱。

这里太过陌生,逗留久了,必定会被发现,那时将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逃,只有趁乱分头潜入,哪怕一方被发觉,也能帮同伴引开追兵,以求任务完成。

两组人各自拿着同心符的一半,约定事成后碎符为号,不达目的,誓不罢休。

船舱大得惊人,不时传来嘈杂声响,玉离经循着阶梯往下走,一路上竟没碰上什么巡查的人手。

这船上的防守也太薄弱了。

玉离经心里嘀咕,但走到现在,也没有人发现入侵者,或许对方真的轻敌至此,自以为铜墙铁壁无可撼动。

不多时传来骚动,他们在甲板放的火引起了警戒,随着一道高亢的鸣笛声,船身剧烈地震动起来,发出连绵不断的机簧之声。

玉离经的脚下顿时一空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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