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庄【君玉】二五、二六
那人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看到的是个女人,一身裙装极其窈窕,样貌倒是没有看清,但胸口插了把剑的人,想来也不会有第二个。
胸贯圣剑,倒是与所知的情报相符,邃无端抵够了工钱,又向老者告别,直言自己今夜要再往本觉禅林一探。
对方这次没有阻拦,邃无端与他分别赶到本觉禅林,果然这里因为昨夜发生凶案的缘故,周围多了不少巡守的武僧。邃无端抱着剑,找了个角落等待入夜,他并没有把握今晚会不会遇见凶手,只是暗恨自己昨夜为何不在此停留,才导致又有人无辜受害。
夜很静,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在黄昏后渐渐散去,林间更是格外的冷,邃无端打起精神,在一片寂静中等待。
佛寺传来一声钟鸣,紧接着大地震动,邃无端向声音来源的正殿追去,那座巨大的佛像似乎从内部传来了一些声响,他看到有僧人跪拜。
一阵烽烟味道传来,邃无端顿时警觉,潜伏的杀机再次露出爪牙,邃无端看一眼佛像,还是沿着烽烟传来的方向追去。
他看到一人,荒野独行,过长的发丝被杀气鼓荡,纷纷扬扬。穿透胸口的剑身无比醒目,邃无端立即认出,这就是儒门丢失的圣剑,天可明鉴。
“请留步!”
邃无端追上前去,那人浑然未觉,邃无端只得将人拦了下来。正面相对,邃无端才看清楚对方模样,的确是个女人,还是个很美的女人。
她穿着一袭长裙,腰身纤细,发髻有些散乱,却并不掩盖她的美丽。
“这位前辈……”
邃无端几乎没有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,而且对方胸口被剑刃贯穿,却似无知无觉。他一时犹豫,对方却握上剑柄,双眼毫无感情地看过来,邃无端被她的眼神盯得一颤,一种熟悉在心头蔓延。
“你是……”
他尚迟疑,对方已经从胸前将剑身抽出,伤口处涌出些暗红的血,她似不知痛,一剑递出,如千钧之势,邃无端提剑相抗,竟觉压力沉重,难免心惊。
缠斗数刻,邃无端落了下风,他的体力在流失,功体消耗甚剧,连呼吸都粗重起来。而对方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,每一剑都保持着鼎盛的状态,在被邃无端所伤时,双眼都不曾有过起伏,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。
她还有呼吸,她还活着。意识到这一点的邃无端下手难免迟疑,抱着好言相劝的心思开口道:“我为此剑而来,烦请前辈同我回儒门解释圣剑何来!”
他向后跃出战局,大声呼喊,而紧接而来得是绵密的剑气,入地三尺,而邃无端越打越心惊,对方所用剑招,隐隐有儒门之风,更准确些,是有法儒尊驾的影子。
他不敢多想,只求将对方擒拿,带回儒门,好洗清他一家所受得冤屈。但他实力略逊一筹,也没有见过这样拼命地打法,更何况他并没有下杀手,显得处处制肘。
邃无端有心留手,又始终没有一击必胜的机会,反倒让自己险象环生,他心志坚定,即使汗水已经打湿了贴身衣物,他握剑的手依旧稳而快。
“邃无端请前辈同吾回儒门解释!”
“无……端……”
对方似乎恢复一点意识,邃无端心中一喜,正欲继续劝说,对方却忽然踉跄着后退几步,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快速跑走了。
邃无端很快追丢了她的踪迹,对方像一阵鬼雾,在天亮前消失不见。
“无端已经见到了圣剑罪者,是一名女剑客。”
“女人?”
玉离经点点头,又看了一眼君奉天,他眼中一向只有罪人和无辜之人,什么时候也关注起对方是男是女了。
“可有其他特征。”
“无端没说。”
邃无端的信十分简短,君奉天接过来看,上面只有一句话:在本觉禅林与持有圣剑的女剑者交手。
玉离经见君奉天不做声了,回了消息要无端小心,如有需要立即求助。
虽然从来信上看不出语气,但邃无端还有回信的力气,对方他应当足够应付。玉离经问起君奉天是否需要加派人手的时候,君奉天的回答也是不必。
既然亚父如此说,自己也当信任邃无端才是。
圣剑有了眉目,门内也算太平,玉离经数着所剩不多的假期,去祭拜了养父母后,逛起了山下的市集。
他隐约有一点印象,自己被人抱着,在熙攘的街道,沿着滚滚红尘,走到华灯初上。
他有一点怀念,这样充满市井气的生活,在离开家之前,他也常常到市集上,将山里采来的药草拿去卖。他年纪幼小,生得精致,镇子上许多人都认得他,有时会给他一块麦芽糖吃。
甜到发腻发苦,黏在嘴里久久不化,咬得时候有许多糖渣,握在手里又沾得到处都黏腻。如今他锦衣玉食,不是最上品的东西都入不得席面,却偏偏怀念这粗糙的味道。
他买了一小包掂在手上,含了一颗边走边吃,路上遇见一群小孩打闹,他便将糖送了出去。玉离经看着那些孩童的惊喜,心里的苦涩也被冲淡,面上露出一点笑意。
开年的市集比平日还要拥挤,充斥着各种味道和声音,鸡鸣羊叫,叫卖和还价,吵得热热闹闹。举着糖葫芦的小贩出现在视线中,玉离经心中一动,叫住小贩正欲上前。
“离经。”
“嗯?伏先生。”
“原来真是你,我还怕自己认错了人。”
伏字羲抬扇挡住玉离经的手,笑弯了眼眉,解开钱袋摸出一角碎银递给小贩。商贩一脸纠结,将银子握在手中,不舍又无可奈何。
“客人,小本生意,找不开这许多银两。”
“无妨,你都拿着就是。”
“这也太过意不去了。”小贩看了看他,忽然将手中稻草垛往伏字羲手中一塞。“客人,这些都给你。”
伏字羲被塞得措手不及,玉离经也没阻止,只是看着他举着一把糖葫芦的样子笑,他手上握着一串,白的手,红果子,同一般的晶莹。
“真是的,倒让你看了笑话。”
伏字羲举着糖葫芦,随手摘了一串咬在嘴里,冰糖里裹着酸甜的果子,确实不难吃。他把剩余的随手塞给路边的小孩子,和玉离经一人拿着一串在集市上走。
“我祭拜父母路过此地,先生又怎会来此。”
“一些私事,恰好路过,看到你便跟来了。”
“啊?”
“好久不见,赏个薄面?”
“先生客气。”
这次玉离经没有再饮酒,他笑着说自己酒量实在太差,酒品也不大好,让先生见了几次笑话,实在是不敢再犯。
他用了这样的说辞,伏字羲也不再坚持,转而问起他上次见面的事来。
“自上次一别,已经好久不见,我还记得送你回去时,那人面色不善,如何,他不曾难为你吧?”
“怎会,亚……尊驾是我的师长,只是严肃一些,并不会如何的。”
玉离经难以避免地想起那晚曾做过的梦,说来也怪,他平日酒量不见得就那样差,偏生与伏字羲在一处的时候,格外容易醉。
或许是外面的酒比儒门的后劲儿足一些,玉离经曾经也怀疑过,但凤儒和御钧衡都确认过,他身上没有使用过药物和咒术的痕迹。玉离经也只当是自己胡思乱想得太久,一时起念才有了那一宵绮梦。
想到这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,自己的心意,遮遮掩掩不敢表达,亚父那样持重守礼的人,又怎么会生出其他的念想,自己是不是一辈子等不到回应了。预想了一下自己孤独终老情无所系的生活,玉离经脸色几乎要变成愁苦了。
“何事心烦?”
“唉……一些小事,不必在意。”
“看你模样,倒似为情所困。”
玉离经忍不住摸了摸脸:“已经这么明显了吗?”
“看来是如此没错了。”
“你猜得没错,他就是不喜欢我,能有什么办法。”
“想不到什么样的人会拒绝你的追求。”
“先生就别拿我开玩笑了,他比我优秀百倍,不论武功,见识,地位,样样在我之上,而我还蒙受他救命之恩,这样的差距,真不知要如何弥补。”
“莫非就是那位尊驾?”
“你怎么——不是,别胡说。”
“哈。”
玉离经懊恼自己的心事被道破,却也不是小性儿的人,叹了口气对伏字羲说道:“还请先生帮我保密,我不想因为这件事造成其他人的困扰。”
“唉,那日你向他走去,我心里却是有些担心,但更怕先前说了那样的话,惹你生气。”
玉离经想起他说过关于妻子和儿子的事,摆摆手说自己并不在意。
他被人当小辈养惯了,伏字羲借他怀念自己的儿子,虽说有些唐突,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罪过,也就由他去了。况且不知为何,伏字羲给自己一种熟悉感,似乎冥冥中地牵引,让他如此迅速地卸下防备,默许了他的接近。
他也派人查探过这位伏先生的来历,出身幽界,曾为魔君效力,他的妻子与儿子均死在血河战役之中。鬼麒主身亡后,血河战役结束,这位军师同幽界一起销声匿迹,如今也未有什么动作,似乎已经退出江湖了。
玉离经并没有非我族类这样的想法,他只是觉得与伏字羲投缘,既然来历没什么问题,幽界早已自封多年,也没有立场之争,就这样放下了心。
“要不要给你支些招数,我可是过来人呀。”
玉离经摇了摇头,脸色有些泛红,随口岔开了话题,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。伏字羲喝了酒,似有醉意,一手撑在下颌,看着他只是笑。
玉离经有些恼,又不好说什么,见天色不早,索性叫来堂倌结了账。
“先生还好吗?”
“唔。”伏字羲答应着,却不起身,玉离经试探着推了推,反被握住手,被拉得只好蹲下身与他平视。
“我送先生回去。”
“瞧你,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只是提一提,就害羞成这样。”他揉了揉玉离经的头发,将他向自己压近,眯着眼笑,狐狸似得。“你长这么大,不会还不知道亲吻是什么吧?”
“胡说什么。”玉离经被他说话时带出的酒气熏得脸红,没好气地抱怨一声,想要扶他起来。
“真是的,我教你。”
玉离经瞪大眼,伏字羲的脸向他贴近,然后在碰到嘴唇的时候,沿着他的脸颊滑下去,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,呼吸变得均匀绵长。
玉离经喘匀了气,想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,又狠不下心,但这人喝醉了这般不正经,真是让人生气。
他也不知道该送回哪,更不能将人带回去,只得叫堂倌帮忙扶着带到对面客栈,让伏字羲躺着醒酒。伏字羲睡着了还算安分,口中呢喃着什么,玉离经靠得近,隐约听是在呼唤两个名字。
“寰灵…辰初……”
“日后离他远一点。”
玉离经在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,君奉天这样说,他本应顺意而为,但君奉天又是出于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呢。
白日里他安顿好伏字羲,刚回主殿御钧衡就急急地说,邃无端传来消息,主事不在,信被副主事截去了。他有些委屈,平日里疏道谴能推托得一应推托,偏偏对这件事如此上心,他几次三番地针对邃无端,也不知这次打得什么主意。
玉离经也顾不得换衣服了,往偏殿去找疏道谴,对方将信递过来,玉离经接过一看,依旧只有短短两句,说自己再次遇见那位剑者,正在尽力将她劝回儒门。
“属下逾越,主事不在,已经擅自回复他因时制宜,尽力而为。”
“是我疏忽,副主事何错之有,这般处置正合我意。”
疏道谴的回复没什么不妥,但出于谨慎,玉离经还是私下让御钧衡又送了一条消息,要邃无端不可勉强。想着应当向亚父知会一声,收了信往昊正五道走。君奉天一见他,却微微皱眉,未问他来此何意,而是略带不悦地问道:“你饮酒了?”
“没有。”
玉离经急忙否认,眼见君奉天神色愈发不快,低头嗅了嗅衣袖上满是酒气,脸色顿时一僵。
“是与朋友坐了一会,酒不是我喝的!”
他没有解释自己身上酒气怎么这般浓重,君奉天走近些,盯着他看了两眼,确认玉离经确实未饮酒,神色才微微缓和些。
“是他?靠那么近作甚。”
君奉天语调很沉,玉离经也摸不准君奉天在气什么,只是在听到君奉天说话的时候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。君奉天的眼神尖锐得有些犀利,紧紧盯着他的手指,玉离经吓了一跳,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,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。
“以后,离他远一点。”
“您说伏先生?”玉离经动了动嘴唇,伏字羲在他面前展露的脆弱让他有一点心软,他不明白君奉天这样做的缘由,迟疑着没有答应。
“我和他没什么。”
他只是这样算不上解释地答了一句,却没有答应君奉天的要求,君奉天看了他半晌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亚父!”
玉离经抬起头,君奉天面上并不带什么怒意,而是有些疲惫。玉离经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,连声询问可是哪里不适。
“没什么,你先回去吧。”
君奉天抽回手,玉离经还站在原地,君奉天已经转身,被玉离经在身后叫住。
“亚父,无端的事情……”
“你是主事,自行处理。”
“……是,亚父。”
玉离经看着君奉天进入昊正五道,大门在他眼前缓缓闭合,又冷又硬的石壁合拢到密不透风,将他的视线和心意通通阻挠在外。
可君奉天究竟是为何不快,玉离经翻来覆去也没想到答案。
他有很多种设想,又被自己一一否认,君奉天的情绪牵动着他的心绪,而此刻,他的心彻底乱了。
好端端地,突然提出那样的要求,是因为……对伏先生不喜吗?
伏先生风趣善谈,虽然以前是幽界之人,但幽界与苦境没什么恩怨,亚父也不是计较出身的人,为何偏偏针对伏先生。如果亚父知道伏字羲有何危险,他一定会直说,而不会只是这样简单地要求离他远一点。
就是这样模糊的态度,才让玉离经心里有了更大胆的猜测,而这个想法一露头,就被他压了下去。
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和伏先生靠得太近而已。
自己交往的诸多朋友,君奉天从未干涉过一句,为何偏偏针对伏先生呢?难道真的是因为靠得太近,自己的身上又沾染了酒香,而让亚父认为对方是个放浪之人?
玉离经摸了摸嘴唇,被伏字羲的唇碰过的触感似乎再次隐隐浮现,他忍不住想着君奉天的面容,他的嘴唇很饱满,一贯抿着,颜色也是浅淡的粉,应当十分的柔软……
玉离经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。
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离伏字羲远一点了。
邃无端已经追了这个女剑客十几天了,期间短暂交手三次,正面交锋一次,依旧未能将她制伏。她就像一具行尸,一缕幽魂,飘飘荡荡,不知前路。
邃无端跟着她,走最艰险残破的路,布满瘴气的沼泽,尸骨在脚下腐烂融化,他跌跌撞撞,追赶着她的步伐。
不难看出她曾是多么令人惊艳的剑者,只要握着剑,她呆滞的眼神就像有了光,迟缓的动作变得灵动,像鹤一样优雅。
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?”
“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。”
“我保证只是带你回去作证,这把剑是谁给你的,希望你能够指证他。”
“你不相信我,也该相信儒门,我们真的没有恶意。”
他说得口干舌燥,对方依旧毫无所觉,邃无端无奈,上次的回信中,主事起先说格杀勿论,又说不必勉强,他认为是玉离经的好意,但他已经耽搁太久了。
尤其是,他发现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有一点反应,这让他相信,这个人还有自己的意识。既然对方不是无知无感的兵器,邃无端就更加下不去手,围追堵截的成效并不大,中途他也阻止了对方的一次行凶。
如果,能让她不再造杀,等她能够听进自己的话,当年的真相是否能够被还原。
他从来都是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过美好,以为能够看到的希望就是光,殊不知他迎着光走,只是在黑暗中前行。
邃无端的剑从面前横扫而过,挡开致命一击,拉着被袭击之人向后一跃。而就在他将人推出战圈时,对方却握住他的手,如同钳子一般将他扣住,面前是剑光,他避无可避。邃无端情急之下,并指为剑,气贯指尖,精诚极致的单锋剑意透体而出,接下迎面而来势若惊雷的一剑。
回气时却觉呼吸一滞,瞬间经脉如针刺,向气海逆冲。即使如此,他尚关切地看向被他护在剑气之下之人,对方松开手,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,握住匕首,毫不犹豫地刺了下来。邃无端气血逆行,无力动武,对这一刀避无可避,只得一侧身避开要害,却也失去重心跌倒。
“你……”
邃无端咬了咬牙,喉咙里呛了血,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。随后,手脚也变得麻木,几乎感受不到功体的存在,邃无端跌坐在地,眼睁睁看着女剑客杀了方才之人,呆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“你……是……”
邃无端看到她的嘴唇在动,却听不清什么,视线也愈发模糊,身体没有一处不痛,也都成了麻木,他眨了眨眼,心想自己未能替父母洗清冤屈,死也无法瞑目。他撑着最后的力气,运起残存的一点真力,强封几处大穴,激发出体内残余真气,同时一个翻滚躲过了向下刺来的剑光。
他向山林中逃去,用模糊的双眼辨认着崎岖的山路,被凸起的石块土堆绊得踉跄。他不敢停,直到脚下的触感愈发黏稠,每一步都踩出泥浆黏连的水声,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闯入了那片沼泽。
这一次没有人带路,又是深夜,他只知道自己越走越深,脚掌陷在淤泥里,几次险些将他绊倒。他回头看向身后,对方并没有追来,心神一松,体力彻底耗尽,几乎是瞬间失去了站立的力气,跌进沼泽之中。
他动了动,淤泥埋住了他的手脚,他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头顶上的树枝遮天蔽日,极微弱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。
野兽在黑暗中肆无忌惮,他们对从天而降的食物十分兴奋,邃无端残余的知觉中,听到此起彼伏的狼嚎。
逐渐靠近的脚步,腥臊的吐息,被尖齿刺穿肩膀的痛楚反倒不甚明显。
渐渐地,他连这一点微末的痛觉也丧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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