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非_少年无端iphone6

all俏,不逆,cp杂食,无洁癖。懒癌晚期,不治了,懒。

众生相(十七)

    天朗气清,风调雨顺。


  元伯鳍牵着马缓步进城,他本可直接纵马入内,但他一向不喜张扬,索性徒步而行。


  远远升起几片五彩图形,有燕子向他飞来。


  风筝挂在树上,几个小孩子围在下面,作势要爬。这树太高,又光滑,那小孩爬到一半便心生胆怯,一个不稳就摔了下来。元伯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,他先是提住小孩衣领向上一托,单手将他揽住,脚尖在树上一点,就跃到枝头将风筝取了下来。


  “去吧。”


  那群孩子七嘴八舌地道谢又互相簇拥着跑远了,元伯鳍看着自己的手,忽然思念起远在开封的元仲辛。


  又是一年清明。


  元仲辛很喜欢放风筝,他很多时候都不和别人说话,像个小刺猬,但他会对风筝说。元伯鳍撞见过一次,元仲辛蹲在地上,小小的一团,对着风筝絮絮叨叨的讲话。


  他那时觉得不过是稚子童趣,却不想元仲辛自幼颠簸流离,哪有什么天真无邪。长大的元仲辛在放风筝之前,也会嘀嘀咕咕地说很多话,元伯鳍问他,在说什么。他躲躲闪闪,半晌憋出一句,在许愿,不能被听见。


  风筝会载着愿望,飞向高处,离天空更近一点。元伯鳍点点头,不再追问。


  他又忘了,元仲辛不信神佛。


  风筝太轻太薄,载不动心愿也承不住深情,更飞不过千山万水。


  但就在多年后的此刻,元伯鳍突然明白了,元仲辛为什么喜欢放风筝。


  他只是一次一次地把心意寄托出去,然后看着它飞远,再亲手扯断那根连着他们的线。


  他不要元伯鳍被束缚。


  那不是喜欢,而且告诫。


  元伯鳍心不在焉地走在城中,春风三月,街上到处都是卖风筝的小贩,蝴蝶,蜈蚣,还有元仲辛年年都放的燕子。


  为什么是燕子呢,他从未深究过,仲辛当时说过什么,他说燕子与百劳,一西复一东。又说山高水长,锦书难托。


  又何尝不是愿君如同梁上燕,岁岁常相见。


  他不再想了,再往前走又是卖糖葫芦的,元仲辛也很喜欢吃糖葫芦。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给他买过很多,元仲辛从一开始地试探犹豫,变成撒娇讨要。他总记得元仲辛是喜欢吃糖葫芦的,但现在他又怀疑起来,仲辛真的喜欢是糖葫芦吗?


  还是说,只不过是因为,那是自己给他买的,换成蜜饯还是糖酥都没有区别?


  他总以为这个弟弟单纯可爱,心思都坦坦荡荡地写在脸上,不论是喜欢或是厌恶。哪怕藏着心事,也不过是因为少年人特有的别扭自尊,不愿对人倾诉。


  元家人评价他,孤僻乖张,狡诈凉薄。他听了后很是愤怒,即使是偏见,这些词用来形容一个少年,也未免太恶毒了一些。


  后来所有人口中的元仲辛,各不相同,却总逃不开一个薄情。


  市井无赖同他混在一处好似蜜里调油,却说元仲辛这小子口中一句真话也没有,整治别人手段百出,是个无情无义的狠人。


  女人们喜欢他年少俊俏,提起元小郎君只是笑,他待谁都一样,看似亲近实则疏远,故人也没多三分笑,连母亲都不闻不问,是个没有心的人。


  至于同窗,他们会问,元仲辛?然后抚掌长叹,谁都是他东家,谁都是他朋友,没钱了?恕不远送,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东西。


  元伯鳍自然都略有耳闻,但他是不信的,元仲辛性情坚韧又乖巧良善,才思敏捷,尤其重情重义,爱憎分明。


  他现在终于疑惑起来,元仲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?他最真实的一面,到底什么时候,才能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,他害怕被自己看到吗?


  他不希望元仲辛压抑自己,是,他表现出来的,都是自己所喜爱的,但他为什么不相信,那些藏起来的部分,自己也同样喜爱呢。


  他不相信我。


  元伯鳍走了一路,不断地想起元仲辛,又不断地产生怀疑,他在一次又一次地否认中,终于发现症结所在。


  不是刻意讨好,更不是什么蓄意隐瞒,从始至终,元仲辛一直处于被抛弃的恐惧中。哪怕对自己,他也始终不能够信任,本能地将一切都掩藏起来,只给他看最美好的一面。


  想到后来,他愈发明白元仲辛心病的症结是自己,遥隔千里,他的担忧和思念,变得格外沉重,不得相寄。


  樊大人家宴,邀请旧部,元伯鳍神思不属,是很少见的事,问起来,他便直说,担忧弟弟孤身在汴京,又招惹了不明势力,怕他惹事。


  “你弟弟可是叫做元仲辛?”


  “正是,大人是如何……”


  樊大人笑起来,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忧。


  “陆掌院前些日子还写信来夸奖他,秘阁在开封驱逐夏暗探,又拔除辽人暗兵处,元仲辛当居首功。”


  “秘阁?”


  元伯鳍就算以前不清楚,此刻也明白秘阁是个什么所在,说得再好听,也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暗探,生无名死无姓。


  “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
  “你不知情吗,难怪,你那日离京后,陆掌院新收了几名学生,元仲辛资质出众,日后必定大有作为。”


  元伯鳍无心再听,他满脑子都是元仲辛背着他进了秘阁,当了暗探。刚才樊大人说什么,辽人,西夏?


  米禽牧北!


  他坐不住了,告了个罪匆匆离席,开封的信送到此处耽搁不少时日,仲辛是否已经和他见过面了?西夏暗探以米禽牧北为首,他们必然起了冲突,那仲辛怎么样了?


  元仲辛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坏。


  他挨了一刀,在秘阁躺着养伤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除了伤口疼痛,很是舒坦。


  他不怕疼,只是觉得可惜,没能要了米禽牧北的命。夏人的暗探比他预想的人多,也忠心,拼了命替米禽牧北挡刀,让他功亏一篑。


  无数次的分析,他都觉得棋差一招,总是在想,如果再偏一寸,是不是就能报仇雪恨。


  “起来,想什么呢。”


  元仲辛抬起眼皮,赵简把餐盘往桌上一顿,挑眉问他:“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?”


  元仲辛心事重重,爬起来扒了两口,托着下巴叹气。赵简很是看不惯他这伤春悲秋的样子,说道:“丁二那个混账跑了就跑了,还怕没有杀他的机会?”


  元仲辛摇摇头,又叹口气。


  “我放跑了他,他必定逃回西夏卷土重来,如今我哥哥身在邠州,又要碰上他这个混账东西。”


  赵简忍不住嗤笑一声:“王宽说你和你哥关系极好,我还想能好到哪里去,没想到你居然这样牵挂他,你赢不了是武功太差,元将军可是战神,真遇见了还能让他逃走?”


  元仲辛心说你不知道我们之间这笔烂账,他就是不想让元伯鳍再见到米禽牧北。先前米禽牧北被困在牢城营,没想到里面潜入一批辽人暗探与他勾结,才闹出这样一摊事。


  祸害遗千年,他怎么就是不死。


  刀伤好的快,反而是手臂伤了骨头,养了一月还是隐隐作痛,做什么都不利落,烦人的很。


  韦原和薛映一向睡得熟,反倒是王宽与他同寝两年,深知他的习惯,他躺的越规整,反而是没有睡着。


  “伤口疼?”


  元仲辛嗯了一声,外面似乎下雨了,他的手臂很疼,又酸又凉。


  王宽本就没睡,索性下床给他拿药,元仲辛也坐起来,沾了药膏往手臂上抹。药涂着冰凉,不过片刻又火烧火燎地疼,骨头反而愈发酸胀,难受的他捂着手臂缩成一团。


  每当伤病的时候,他都会想起元伯鳍当初带着他,离开刑堂,海阔天空。


  他永远记得,炭火崩裂的声响,窗缝里灌进来的风,冷透的盐水,往骨缝里钻的疼。那时候他意识模糊,看不清也听不清,只凭一口气吊着,不肯认,也不肯死。


  然后元伯鳍闯进来,踏着一地的碎木屑,大片的光从他背后涌进来。


  他仿佛第一次窥见光明,却被刺得睁不开眼。


  活在黑暗里的人,是不是不配得见天光。


  


  


  


  


  


  
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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